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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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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4章

期末考試對於張哆哆來說可謂是勝券在握,但即使這樣,她依舊要全力以赴,再者這段時間老是生病,家裏又接二連三發生一些事情,也讓她分了不少心,所以一大早她就起了床,打算背一會兒書,然後再吃個早餐就去學校,不過今天的天氣似乎不怎麽好,一早起來就灰蒙蒙的,霧水很重,什麽都看不太清,就連去上學的路上也摔了好幾次。

張多多剛走到學校門口,就看到了張大陽以及張端午兄妹二人,她高興的朝他們打招呼,問道:“大陽哥,你們有沒有覺得三娘阿奶最近有點不對勁啊?”

張大陽伸手探了探張哆哆的臉,“你額頭不燙啊?怎麽凈說胡說啊?”

“我沒有胡說!”張哆哆一再強調道,磚頭就去問張端午,“張哆哆,你有沒有這種感覺?”

張端午也是忙搖頭,“沒發現不對勁啊,是不是你前幾日病糊塗了!”

是這樣嗎?難不成真就自己有這種感覺?張哆哆小腦袋都有些迷糊了。

“哆哆,聽說你前兩日生病了,這是我特意給你帶的牛奶,現在還熱乎著呢,快趁熱喝了吧?”陸子宸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牛奶遞給張哆哆。

這是張哆哆第一次看到牛奶,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喝過,“子宸哥,這個太貴重了,我不能收。”

“你要是不收,我就真生氣啦?”陸子宸假裝黑著臉,強行把牛奶塞給張哆哆就轉身跑進了教室,而張哆哆則把牛奶偷偷放進書袋裏,打算考好試後再去還給陸子宸。

雖然自己也覆習得差不多了,可每次考試還是會有點緊張,本來是上午考語文,下午考數學,但這次畢竟天氣這麽冷,為了讓大家都早點回家烤火,所以阮國林老師打算上午一次性考完,中午這群小屁孩就可以回家去了。

這次考試並沒有耗費多長時間,題目一點也不難,語文張哆哆就花了30多分鐘就把試卷做完了,而且還檢查了一番,正當她去交卷時,阮國林老師還特意叫住了她,“張哆哆,你要不要再仔細檢查下?”

“阮老師,我都檢查過了,應該是沒啥問題要不您還是讓我交卷吧!”張哆哆一臉認真,不過她是有認真檢查,也確定沒有問題才交卷的,“您要不要把數學試卷也給我提前考了啊?我想早點回家!”

阮國林老師搖頭道,“這個不行,沒辦法讓你提前考數學,這樣的話會有洩題的風險,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意思吧?”

“好,我明白的,那我自己去操場待一會兒!”張哆哆轉身就往操場走去,不知道為何心中總有一塊大石頭壓著非常不舒服,哪怕是吸氣都能感受到輕微疼痛,這種感覺已經持續了很久很久了。

操場上一個人都沒有,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,看著家的方向,總覺得那裏有一股青煙升起,可周圍都是濃密的樹林一眨眼又什麽都看不見了。

“你今兒有點不太對勁,是不是家裏發生了啥事了?”陸子宸坐在張哆哆身邊,發現她一直盯著她家的方向看,擔心地問道。

張哆哆沒想到陸子宸會來,嚇了一大跳,“嚇死我了,你啥時候出來的?試卷都做好了嗎?”

“做是做好了,但沒怎麽檢查,你交卷後我就沒心思做了,你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啥事?”陸子宸溫柔地給張哆哆拍拍背。

“我也說不清楚是為啥,就是心裏堵堵的,不是很舒服!”這種感覺她真的說不清楚,就是不舒服而已,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,“我想你應該也不明白這種感覺的。”

陸子宸伸出手給張哆哆揉了揉太陽穴,“你應該是大病剛好,沒休息夠,要不你再好好休息休息,說不定這種情況就沒了。”

張哆哆在陸子宸身邊總是可以馬上就放松下來,一放松就被一陣困意席卷,很快就在靠在陸子宸肩膀上睡著了,沒想到這一睡著投影在自己眼前的竟是一大群穿著奇怪衣服的人,他們穿著青色長衫光著腳,臉上還畫滿油彩,正在張氏祠堂裏跳大神,有人敲鑼打鼓有人吹著嗩吶,那場面非常熱鬧,隱隱約約中好像還聽到有人在哭。

這個夢如此詭異,把張哆哆嚇得大叫,醒來後一身冷汗。

“不怕,不怕,只是做了噩夢而已!”陸子宸緊緊握住張哆哆的小手,溫柔地安慰著。

“子宸哥,我剛剛看到我們族上有人過世了,我現在好害怕好害怕!”

夢中的一切是如此真實,即使是夢醒後那份恐懼與悲傷遲遲沒能散去,此時的張哆哆眼裏都是驚魂未定,小身體也因害怕而劇烈顫抖。

“沒事,沒事的,只是能,你家裏人應該都健健康康的,不會出事的,有句話說夢都是反的,肯定不會是你家裏人的,更不會是秀花阿奶的!你不要自己嚇自己!你需要放松,等下還要考數學,千萬不要分神,知道不?這次期末考試可是關系到你明年能不能繼續讀書的大事,不要因為一個夢就毀了自己!”

陸子宸這話說的非常對,確實不該因為一個夢而影響了自己,張哆哆點頭道,“好,我知道了,我會認真考試的,不會讓別的事影響到我自己!”

對她來說,兩門都考一百分,才有資格明年繼續讀書,而她要為了這個而努力,讀書是她唯一的出路。

跟著陸子宸進教室後,所有的情緒也都留在門外,期末試卷比期中以及平時要難很多,不過這對張哆哆來說沒什麽差別,同樣也就花了半個小時就把試卷做完了,還檢查了一遍,滿懷信心交了試卷後,提著她的書袋就往家沖。

“哆哆,你跑慢點,你等等我!”原來陸子宸不放心,所以這次考試也考得飛快,等張哆哆交了卷後,他也馬上交了卷。

“子宸哥,你怎麽這麽傻啊?萬一你沒考好,你阿爹不讓你讀書了,可怎麽辦?”張哆哆一臉擔心,同時也不想因為自己而影響了別人。

“放心,我都檢查過了,沒問題的!我不放心你一個人!”陸子宸接過張哆哆的手袋,“我幫你拿書袋,這樣你會走得快點,還有你的身體才好,不要跑那麽快,曉得不?”

張哆哆心中湧過一陣暖流,這種幸福的感覺緊緊包裹著她,她朝陸子宸點點頭,“那我們趕緊回去吧,不然我這心裏頭始終不踏實!”

“好!”陸子宸拉著張哆哆的手,兩人一同走在深山中。

離家越來越近,張哆哆那顆心就跳得越快,才剛到見場就聽到了鑼鼓還有嗩吶聲,與此同時還有陣陣哭聲,這種場面張哆哆也不是第一次經歷,之前她阿爺過世時就是這樣。

這一刻張哆哆眼睛的光在慢慢消失,她瘋狂地朝前跑,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,陸子宸也緊緊跟了上去。

在張氏祠堂圍滿了一群人,和尚跟道士正在不停地跳著大神,每家每戶的廚房都在忙碌著。

“阿奶,阿奶,你在哪兒?”張哆哆四處看了一圈都沒有找到王秀花,急得像個陀螺逮著誰額度問下,“你們看到我阿奶了嗎?我阿奶去哪兒了啊?”

不過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,張哆哆像只洩氣了皮球,眼底一片氤氳,她看到趙小慧時沖上去問道,“阿娘,發生了什麽事?我阿奶在哪兒?是不是我阿奶怎麽了?”

“阿奶在你三娘阿奶家,哆哆,你別擔心,阿奶她沒事……”

沒等趙小慧說完張哆哆拔腿就跑,一口氣跑進孫三娘的屋子,此時屋子裏有不少的檀香味,還有焚燒東西的煙熏味。

“阿奶,阿奶!”張哆哆看到王秀花就撲進她懷裏久久不肯松開,臉上的眼淚都蹭在王秀花的衣服上,“阿奶,我想你了!你沒事就好!”

“阿奶沒事,哆哆乖,先放開我,我們要給你三娘阿奶換衣服了!”

“三娘阿奶她怎麽了?”張哆哆往床上看了過去,剛進屋她一門心思都在王秀花身上,別的什麽也顧不上,此時冷靜下來才發現孫三娘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,她上前走了兩步,想去送送孫三娘。

卻被王秀花一把拉住,“哆哆,乖,不要看!你跟子宸先出去吧!這地方不要進來,然後讓你阿娘找點紅紙放在你口袋裏,這樣的話,就不會被邪氣侵害,曉得不?”

“走吧,哆哆,我們先出去吧,別耽誤了時辰,我們等一下再來送三娘阿奶!”陸子宸把張哆哆拉了出去,整個村子都是熱熱鬧鬧的,各種聲音都有,張哆哆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著,無助地看著天空,眼淚就順著臉頰一直往下流,僅僅這一瞬已是思緒萬千,她想了一些很長遠的事情,而陸子宸只是默默地坐在她旁邊,不打擾她,只是安靜地給予陪伴。

過了很久張哆哆才揚起那張滿是淚水的小臉問道,“子宸哥,你有沒有覺得好像人類其實很弱,在面對死亡時是如此的渺小,前幾日三娘阿奶還是好好的,甚至我去她家玩,她還給我吃了碗稀飯,可沒想到她突然就走了,還有我阿爺,他還那麽年輕,說走也就走了,要是有一天,我也突然就走了,你說會有人想念我嗎?”

“哆哆,你不能說這種晦氣話,我們都會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長大,你不是說過嗎,你的夢想是走出這座大山,去外面做生意賺大錢,甚至還要發明一智能機器來改變這個世界,還要給阿奶買大房子,這些你都忘了嗎?不管發生什麽事情,我陸子宸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,一起幫你實現夢想的,所以哆哆,你不能有這種想法。”

“好,我不亂想,那子宸哥哥,要是我真的消失了,你會不會想我啊?”張哆哆還是好奇地問。

“你這傻瓜,我肯定會想你啊,我會像你今天找阿奶一樣滿世界發了瘋地找你!”陸子宸揉了揉張哆哆的小腦袋瓜,還扮了個鬼臉逗張哆哆。

“好,我記住了,那子宸哥,如果有一天你也消失了,我一定也會瘋了似的找你的,所以我們都不能消失,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,知道吧?”張哆哆擦掉眼淚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來。

陸子宸本來打算送張哆哆回到家後就走的,可看著情緒低落的張哆哆又不放心她一個人,所以就一直待到了下午才回家,等陸子宸走後,張哆哆就去找王秀花,誰知剛起身就看到了張子坤,“子坤哥,你今天沒考試嗎?怎麽也回來得這麽早?”

張子坤從懷裏掏出兩塊米糕,遞給張哆哆,“我們昨天就考好了,比你們早一天,我早上來找你玩的時候,阿奶說你去考試了,所以我就在你家等你回來唄,對了,我剛從你新家出來,你的新家好漂亮哦,比我家漂亮多了!”

“我......我沒怎麽去那邊!”張哆哆回了句,那個新家跟他沒有任何關系,她也不想去,當然她想阿爹跟阿娘估計也不想她過去吧,可要是跟別人說自己一次都沒去過,估計別人也不信,所以張哆哆就只好說自己很少去。

“這樣啊,那我們過去那邊烤火吧,你家火盆裏燒了很大的炭火,烤在身上暖暖的,我要不是聽說你回家了,我肯定還在那邊烤火!”張子坤不由分說拉著張哆哆就跑,張哆哆從學校跑回家都沒怎麽休息過,又這麽一跑整個人看上去特別累,要不是張子坤拉著,恐怕早就摔在地上了。

“子坤,你沒發現哆哆臉色很差嗎?你讓她休息一下啊!”張大陽也跟了上去,他一把推開張子坤,把自己手上的熱水遞了過去,“哆哆,你肯定回來都沒喝過熱水,快喝點熱水吧?”

“好!”張哆哆接過水杯咕嚕就喝下肚,她確實回來到現在還沒喝過熱水,喝了點熱水又休息了下這才舒服很多,臉色也微微紅潤了起來,身體也開始回暖。

“大陽,我們打算去哆哆新家烤火,你要不要一起去?”張子坤熱情地發出言情,還沒開始上學時這幾個孩子天天擠在一塊兒玩游戲,各種游戲都玩,可現在上學後反而見面的次數少了,周末放假也都是各自去山上幫忙做事,也沒有什麽空聚在一起。

張大陽回頭看了程小小一眼,他一直都記得他阿娘的警告:不讓他跟張哆哆走得太近,說是這個丫頭有點子鬼心眼,會欺負他,可是他也很想跟張哆哆待在一起。

“哥,你在猶豫什麽啊?又不是去跑遠了,再說了阿娘他們現在也忙得很,沒空管我們的,我們就先去那邊烤火,等下再回來不就好了!”張端午拉著張大陽就往張強盛的新屋子跑去。

新屋跟祖屋還有張氏祠堂都有段距離,所以那邊的廚房暫時沒有被征用,張子坤很熟練地從口袋裏掏出鑰匙就打開了門,這是張強盛搬出來後張哆哆第一次過來,屋子是上下兩層,上層是放糧食幹菜或者一些不要的雜物,而下層則有一個堂前兩個臥室還有一個廚房,因為是新屋子再加上屋頂還用了好幾塊透明的瓦片,所以整個屋子看上去亮堂堂的,每一個房間都比祖屋大一倍,尤其是那個廚房,又大又寬敞,還打了一個一人高的碗櫥,碗櫥裏有幾個剩菜還有蒸熟的米糊。

“哆哆,你家好大啊?這也太漂亮了吧?”張端午一進屋就四處看,眼神裏都是羨慕,雖然她家也是土屋,可畢竟年久失修,有的墻壁還有好幾個老鼠洞,還有那些家具都非常陳舊,有的還包漿了,哪裏有新家給人煥然一新的亮堂感。

張哆哆艱難擠出一個笑臉,她知道這裏從來都不是她的家,也不可能成為她的家,她的家只是那個破舊漏水的祖屋,她跟王秀花的床長年陰冷潮濕,這麽好的屋子怎麽可能是她的家呢?

如果是,她怎麽可能沒有自己家的鑰匙?想到鑰匙,她下意識地看了下張子坤的口袋,那個口袋裏就放著她家的鑰匙,說實話剛看到張子坤從口袋裏拿出鑰匙開門的剎那,誰也不知道她心裏有多羨慕。

張子坤似乎也猜出了張哆哆心裏的想法,於是忙把口袋的鑰匙拿出來遞給張哆哆,“是六叔怕我沒地方去,而他又要去幫忙,所以就把鑰匙給了我,讓我在你家烤火,現在你回來了,我就把鑰匙交給你了,這可是你家的鑰匙,哆哆,你要是弄丟了,可就不關我的事啦!”

“阿哥,鑰匙既然是我阿爹給你的,那就放你那,等下你回家前把鑰匙給他就好,我上次差點把祖屋的鑰匙弄丟了,鑰匙放我這不安全!”張哆哆又把鑰匙還給了張子坤,按照張哆哆如此細心的性子,怎麽可能會把鑰匙弄丟?她只是不想跟張強盛還有趙小慧有什麽牽扯而已,也從而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。

“那好吧,那就先放我這裏了!”張子坤把鑰匙重新放好,把臥室裏的火盆搬到了廚房,裏面的碳火還是著的,只需要把上面的草木灰扒開,再加點木炭,很快一個非常旺的炭火就燒著了。

村子裏的人一般都是烤柴火,很少有人烤炭火,四個小孩把火盆圍成一個圈把手放在木炭上方,很快小手烤得通紅。

“沒想到這個炭火烤起來這麽舒服啊,比柴火更暖。”張端午轉過小腦袋對張大陽說道,“我們也讓阿爹去買點木炭來搞炭火吧?”

“我是不敢跟阿爹說,你要說你就自己去說!”張大陽微微往後坐,這個炭火確實很厲害,才一會兒功夫身子就發燙。

“我說就我說唄,你這個阿哥一點也不好,這也怕那也怕,阿爹他又不會吃了你,你這麽沒用怪不得張哆哆不喜歡跟你一起玩,喜歡跟子宸哥在一起玩呢!”張端午不顧場合就開始挖苦張大陽,張大陽的臉色都變了,可當著張哆哆的面兒又不敢發火,只好生生憋著。

張哆哆也看出張大陽的難堪,於是補了一句,“我覺得大陽哥挺好的啊,只是因為我們的座位離得遠,所以沒怎麽一起玩而已,我們下課還是會一起玩的啊,我們都是好朋友都是兄弟姐妹,對不對?怎麽可能不自然玩呢?”

經張哆哆這麽一說,張大陽才露出笑臉來,他捏了下張端午的小臉蛋,“就是,你這丫頭什麽都不懂,就不要亂說話,誰說哆哆妹妹不喜歡跟我一起玩的,我們明明關系就很好!”

“切!”張端午直接扔給張大陽一個白眼,然後就不再開口。

當安靜下來後,祠堂那邊的鑼鼓聲嗩吶聲才慢慢湧入耳膜,張子坤嚷道,“這鑼鼓聲也不曉得啥時候能結束,天天這麽吵,人都要吵聾了!”

“一般不是需要三天嗎,今天才第一天呢,還有兩天!”張端午感慨道,“想不到三娘阿奶這麽快就死了,她的頭發都還沒怎麽白,早上還看到她在院子裏晾衣服,怎麽突然就死了啊?是不是被什麽鬼給纏上了?”

“你不要亂說話,哪有鬼?估計是前幾日的病還沒好唄,這人生病死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?我們阿爺也是生病死的,張哆哆,你還記得你阿爺是怎麽死的嗎?”張大陽問道。

提及張緒茆的死,張哆哆不禁悲從中來,她一直都沒能忘記自己阿爺離世時的點點滴滴,她的阿爺也知道都在為她考慮,還讓家裏人做什麽都要聽從她的建議,還把張大牛三兄弟的名字重新加入族譜,他或許吧一切都算到了,包括他的死。

那時候的張緒茆才五十出頭,年紀並不大,身體雖然瘦弱,但也沒有什麽病痛,他走的那麽安詳。

張哆哆回想了一下,然後才說道,“我阿爺可能是被鬼纏上了,不然也不會死的那麽早!”

“我阿爺死的時候我是一點都不怕,但這個三娘阿奶死的時候我是真的怕。”張子坤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幕幕來,往張哆哆這邊靠了靠,然後砰的一聲把廚房的門給關上,“我悄悄告訴你們一個秘密,三娘阿奶她不是病死的,是被鬼上了身!我剛上來時就看到三娘阿奶正在晾衣服,我就跟她打招呼,而她也回了我一句,可當我看向她的臉上,發現她臉上全是血,我還跟問了三娘阿奶是不是流鼻血了,怎麽臉上都是血,然後我還把這事跟阿奶說了,阿奶就說應該是上火有點流鼻血而已,我就一直坐在火爐旁烤火,然後聽到有人大喊,我開始還以為是我阿奶摔倒了,可當我跑出去看時,發現竟然是三娘阿奶摔了,整個人倒在地上,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是血,當場就死了。”想到那些慘烈的畫面,張子坤深吸一口氣,“我跟你們講,那麽院子很平的,也沒有什麽亂石頭,連個小土丘都沒有,一般來說也不可能摔得這麽慘,我之前從二樓跳下來也沒摔到,怎麽可能平地上摔一跤就馬上死了,這太不可思議了!”

回想起那驚魂未定的一幕,張子坤到現在整個身子還在輕微顫抖,他甚至還緊緊抓住張哆哆的手臂,幾個孩子靠在一起,小身子都在蜷縮成一團,誰也不敢去開廚房的門,誰也不敢往窗外看。

“我跟你們說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,你們不要自己嚇自己,其實有一種病老人家容易得的,叫腦溢血,我也是在書上看到的,就是說如果我們腦袋裏的血管突然爆裂,那麽耳朵根鼻子還有嘴巴就會出血,如果不及時止血的話,那麽很快就會死亡的 ,所以這個三娘阿奶應該是得了腦溢血這種病!”張哆哆分析道,能讓人瞬間死亡又是七竅流血而死,年紀也這麽大,十有八九就是腦溢血了。

其實張哆哆猜測得確實沒錯,這個孫三娘還真的因為腦溢血而亡的,只是當時大大家以為她只是摔了一跤,想把她扶到床上去,可誰知才剛把人給翻過來,就發現她已經沒氣了。因為孫三娘死的很突然家裏什麽東西都沒準備,就連壽衣都還是張大發臨時去鎮子上來的,等買回來時都已經快中午了。

縱觀孫三娘這一生說不苦也挺苦的,她男人死時張大發兄妹還小,都靠著她一個人撐起這個家,養大一雙兒女,不過她這雙兒女相對來說比其他人爭氣,兒女養大後她就沒去做事了,日子也算過得充裕,家裏想吃什麽都有,日子也沒有其他人過得那麽苦,只可惜這份充裕的生活,她到頭來還是無福享受。

孫三娘死時,張大發還在教室監考,除了鎮子上,其他的鄉裏村裏都是今天考試,而他也不能提前離場,一直得到考試結束,然後才急匆匆趕到鎮子上去買壽衣,買好壽衣再匆匆趕回來。

張大發一進門就跪在床前嚎啕大哭,想起自己前兩日還因生孩子的事情而跟孫三娘吵了幾句嘴,此等行為是如何不孝,作為一個老人家來說想有一個自己的親孫子這從來都不是錯,一般像她這麽大年紀的老人家膝下都圍繞著好幾個孫子,而她卻什麽都沒有,就連唯一的孫子張虎都被王小林帶去娘家了。

所有的悔恨愧疚都一起湧上心頭,再加上昔日的種種,一一在腦海中盤旋不散,這個男人跪在自己的阿娘面前深深地懺悔,他的慟哭也引得其他人紛紛掉淚。

張五良也讓人去汪家那邊捎信,可這都大半日了,王小林跟張虎也沒見他們回來。

張大發本就對王小林最近的做法非常不滿,但礙於情面很多事也就得過且過,可他沒想過就連今日這種大事王小林竟然也不打算回家一趟,此時此刻張大發內心滿是失望,對自己對張虎對王小林還有對他這個家。

祠堂裏的嗩吶聲如泣如訴,好像在講述著孫三娘的一生,山林中白天晚上都是鑼鼓燒炮的聲音,大夥兒根本就沒辦法睡,不過好在整個上杉鄉的喪事都只需要三日,第三日則會下葬,如果是氣溫較高那麽還會縮短時間。

誰知竟在下葬這日,發生了一樁怪事。

在很多地方都流傳這樣一句話,叫“死者為大”,寓意就是這喪事是一定要場面越發越熱鬧才能彰顯出對死者的尊重,而彰顯尊重的方式除了一是來祭拜的人數,二是上山飯的菜夠不夠多。

所以在農村把這個上山飯看得特別重,本族本姓的人就隨便對付兩口就要去幫忙做事,而來送死者上山的人則是今天的主客。

這次管事的人是張清華,他先是安排張學毛去前面路口迎客,張強國因著會寫一手好字,就坐在門房寫禮單,其他的人則是幫忙動事,有的去幫忙搬桌椅板凳,而有的則去幫忙洗碗切菜,小孩子就幫忙鋪碗筷等等。

張哆哆本來是跟一群小孩分在一組,可是她速度太慢了,力量又不夠,行動力不如其他人,於是就讓她在門房跟張強國寫袱單。

這袱單跟禮單不同,禮單一般是錢跟物品,而袱單則是一些香表芯紙還有就是些燒給死者的用品。

只要是別人送過來的東西都要登記在冊且在那些死者用品寫上,“張門XX孫氏老孺人受用”,自古以來女子出嫁從夫,即使是死了也要冠夫姓,哪怕是靈牌上都不能出現女人的全名,只能用X氏來代替。

男人死後稱呼其為“老大人”,而女人死後只能是“老孺人”,別以為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稱謂,實則是男尊女卑思想的侵蝕與腐朽。

因為手寫太累,所以張強國找了塊泡沫雕上這幾個字,再把它給了張哆哆,“哆哆,你用這個印吧,這樣輕松點兒。”

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非常不錯的法子,謄寫好袱單後張哆哆就打算溜出去玩一會兒,誰知前腳剛出門,就被張強國給拉了回來,“現在去太早了,等下孝的時候再去!”

“三伯,什麽是下孝啊?”張哆哆好奇地問。

“這下孝是整個喪儀裏最隆重的一場,就是所有的孝子賢孫都要跪聽一段經文,這段經文估計要念一個多鐘頭,等經文念完後,上山飯也準備好了,然後所有的孝子賢孫都會跪成一列,答謝所有來祭拜悼念的賓客,等所有經文都念完才能上桌!”張強國神情有些黯然,估計是想起了張緒茆當時那場很簡易的喪禮吧。

“那阿爺過世時,我們好像沒有這個下孝環節。”張哆哆想起自己的阿爺,心中也是一陣失落。

當時張緒茆的喪禮一切從簡,可能是因為家庭條件的緣故,所以張緒茆在臨終前讓大家把能省的都給省了,一整場喪禮下來沒花費多少。

“阿爺估計是不想我們勞神費力還費錢吧!”張強國嘆息道,眼神裏的黯然又多了幾分。

很快就開始上菜,同時跟著進行的也到了這最後一個環節,那就是下孝。

所有張氏家族的人都齊刷刷跪在張氏祠堂前,頭上帶著孝身上穿著孝服,而張大發身上還綁著草繩。

孫三娘沒有女兒,媳婦也沒回家,沒有外甥也沒有孫女,唯一的一個孫子也跟著他阿娘去了娘家,整個靈堂幾乎聽不到一點哭聲。

“我說大發啊,你這樣是不行的啊,這哭喪哭喪,你要哭的啊,不僅要哭還要一邊哭一邊嘆,像這樣,我打個樣,阿娘哎,您怎麽就這樣離我而去了?您操勞這大半輩子連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,如今好不容易能過上好日子,您怎麽就起離我而去了啊?那個陰曹地府的路非常冷哦,你路上呢要吃飽點穿暖點哦!”張五良嘆完看著張大發,“你學會了沒有?就像我剛剛那樣哭,一定要哭啊,不然別人村還以為我們是做什麽紅喜事呢,這白喜事就要有白喜事的樣子。”

就張五良那個哭法,張大發怎麽也學不來,這不他一張開就是個大嗓門,大嗓門嚷嚷,“阿娘啊,你死得太早了啊,你還這麽年輕啊,怎麽就死了啊……”

“停,快給我打住,你這孩子怎麽連哭都不會,這破嗓子跟唱歌一樣,難聽死了,等下別的村過來送你阿娘上山,你哭成這樣會把人都嚇跑的!”張五良四處看了一圈,然後把整個張家的媳婦都喊到一塊來,“程小小,趙小慧,燕子,還有李曉梅,從現在開始廚房裏的事就不需要你們做了,你們馬上穿好孝服,坐在這個棺材旁邊哭喪!”

啥?讓她們哭?程小小他們幾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,不可置信地看著張五良,有沒有搞錯,她們跟孫三娘也不是至親,也不是人家的兒媳婦,這樣哭像個什麽樣子。

尤其是李曉梅更是一臉無語,她盯著自己的男人怒道,“死的是三娘,又不是你,我哭啥啊?我不哭!”

“我現在是以族長的身份給你們下任務,不是來跟你們商量的,不哭也要給我哭,這事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!還有那邊的幾個小孩沒事做的話也過來一起哭!”張五良揉了揉太陽穴,真是一個個的讓人頭大。

張哆哆她還以為要下孝了,所以從賬房出來,看到還沒開始,就去找張大陽他們兄妹,誰知被張五良竟然指著他們幾個,還讓他們去守靈哭喪。

雖然孫三娘的悄然離世,她心裏多少還是會難過,可再難過畢竟也沒有血緣關系,就這樣去守靈怎麽也不符合規矩吧!

“看我幹啥?馬上都過來給我哭!”張五良一邊扶額一邊暴怒,沖那幾個小孩嚷嚷,最後沒辦法好幾個婦女一人手中抱著一個娃子就開始哭,甚至連丁香花跟王秀花也一同參與進來。

“阿娘哎,你死得好慘哦,你都沒享過一日福,就這樣死了哦,我們這群手下人還沒好好孝敬你……”

“等等,您剛剛哭的啥?”張五良打斷了燕子,“誰讓你哭娘的?這裏面躺著的是你阿娘嗎?”

“不是你讓我們這樣哭的嗎?你剛剛還給大發哥打樣來著?”燕子一頭霧水,瞬間覺得自己連哭都不會哭了。

“燕子啊,你這腦子能不能轉轉,能不能動用你的腦瓜子好好想想,我是這個意思嗎?我那是打樣給大發看的,是以大發的身份哭的,你們又不是大發的媳婦,亂喊什麽娘!”張五良氣得額頭都在冒青筋,這群人怎麽就這麽蠢,簡直是蠢笨如豬不可理喻。

“那我應該哭啥?”燕子還是有點懵。

“哭嬸娘啊,嬸娘啊,你死得好慘啊,你走得好可憐啊,明白了沒?”張五良只差不找塊豆腐撞死。

“你們哭喪的人都安排好了沒有?我要開始念孝經了。”道士催促道,看了這群不爭氣的人直搖頭,這或許是他見過最沒有凝聚力當然也是最奇葩的一個宗族了。

“好了,安排好了,陳師父,您這邊可以念孝經了。”張五良擦了擦臉上的汗珠,給陳師父遞了根煙。

“好吧,那我開始念了。”陳師父清了清嗓子,又喝了一大口水,把一本非常厚的經書,放在八仙桌上,給其他的幾個主事使了個眼色,於是剛安靜下來的鑼鼓嗩吶還有鈸等又開始響了起來,仔細聽像是通往極樂世界的歡樂頌,曲調還很激動高亢,非常耐聽,張哆哆低著頭聽了好一會兒。

這時只聽到陳師父唱道,“兩個黃鸝鳴翠柳,一行白鷺上青天,張門孫氏庚子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已初登仙樂世界,這女人一生孤苦無依……”

陳師父唱的這些基本上是講述孫三娘的生平,再加上守靈那邊的老弱婦孺都在哭,所以整個場面看上去非常悲痛欲絕,而這時張大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撲通一下跪在靈柩前大聲哭了起來,因為他不會嘆,所以就只是一口一句,“娘啊,娘哎,娘啊,我的娘啊……”

張大發這麽奇怪的哭法再加上那個語調,把正在哭的丁香花給哭笑了。

當然除了王秀花外,幾個主事的道士也在憋笑,臨近中午,來祭拜的人也越來越多,大家紛紛低下頭想笑又不敢笑,好幾人都憋得滿臉通紅。

就這樣磕磕絆絆中總算把這段孝經給念完了,守靈的人大概是哭累了,見沒人念孝經,就都停止了嘆哭。

陳師父把經書合上藏進自己的木箱子裏,然後點了三根香,給正堂前的佛像菩薩等作揖跪拜,一巡過後再把香插入香爐,找了兩個龜甲來打告(所謂的打告類似於占蔔,就是把聖杯丟在地上來猜測死者的意思,以此來求個平安,陰告則兩塊龜甲都是正面,而陽告則是反面,聖告就是一正一反,若想猜測亡靈之意,必須要這三告連著出現才算,但凡順序不對,就得覆核。)

其實這也是個概率問題,兩塊龜甲丟下去不是正就是反,不管如何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思給它順好,可今天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,陳師父順了很久都沒有順好,最後沒辦法了只能隨口扯了一個原因,“老人家,人死不能覆生,你這人都起了兩天了,就不能再眷戀這個人世了,我想你應該是放不下你唯一的兒子大發,你放心我們以後一定會多照顧下大發的,你就放心去吧,如果真是放不下大發,你就放聖告!”

陳師父說完把兩塊龜甲丟在地上,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,這次還真給順上了,兩塊龜甲落在地上一正一反,而陳師父也松了口氣,其他主事也為陳師父捏了把冷汗。

這個陳師父原本是永泉寺的主事,後面又跟著張緒茆學了點功夫,一般張緒茆還在世時村子裏的白喜事都是請張緒茆去做主事,陳師父就打打下手,從張緒茆過世後,大家就只能去請陳師父,這次也是陳師父第一次單獨做主事。

要是第一次就把事情給搞砸了,往後誰還敢請他,這麽重要的場合他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。

光這個下孝的環節就耽誤了不少時間,接下來就是起靈了,陳師父把龜甲藏進自己的道袍裏,用手指畫了張符又拿了一柄劍走到棺材旁揮舞了一陣,最後喝了一口酒噴在棺材上,大喊一聲,“蓋棺—起靈!”

這時八仙(八個擡棺的八字很硬的男人)紛紛沖了上去。

就在他們正準備把棺材蓋緩緩蓋上時,只見一只幹瘦的手從棺材裏伸了出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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